笔者:黄宾虹曾把画面的风格分为两种,一种是甜味的,一种是苦味的。苦禅的画,应该是属于苦味的。对此您如何理解?
李燕:苦禅老人常讲:养尊处优,对于一般人来说是享福,但对于艺术家来说未必是好事;历史上往往是在民族苦难环生的时代,家庭个人屡遭不幸的命运之下,产生伟大的文艺作品,产生了了不起的艺术家。西方文艺家也有“艺术乃苦闷的象征”之观点,不无道理。由此我在面对一些“很走运”的名画家之作时,感觉这类作品基本上是浮华、拘谨、并且造作的,甚至还有的流于阿谀奉迎权贵与恶势力,已失却了人格底线,画格与人格俱低。所以,如果想了解苦禅老人的艺术属于何“味”,还是请读者从他坎坷多难的人生经历去体会吧!
笔者:苦禅老人生平有哪些重要的创作理念,其中对您影响较大的是什么?
李燕:苦禅老人的艺术创作理念是一种整体的理念,它谨遵大唐张璪所言“外师造化,中得心源”的传统,“要从大自然和生活中找画稿子,再以自己的修养去体会加工,完成自己的创造。”他一生强调,中国文化是一个很大的体系,画画只是小道,因为比单纯画画高的有书法艺术,再高的有中国文学,更高的有中国音乐,再往上,还有老、庄、禅、易、儒等古圣哲理。你要想自己的画高,就要靠画以上的几重文化修养来提高,否则,你的画就没有什么深厚文化底蕴可言了。
所以我特别注重观察自然和生活,写生、速写功夫五十多年了,同时酷爱读书看报,知识涉猎较广。
笔者:苦禅在艺术创作的道路上接触过众多大师级的人物,包括徐悲鸿、齐白石、林风眠等,这些人对他产生了怎样的影响?
李燕:齐白石是他的国画恩师,1923年他拜门齐翁,成为齐门首位“入世弟子”。他极敬佩齐老师:人有人格,画有画格,从不巴结权贵,也绝不沾染旧社会的一切恶习。他作画学古不泥古,题材上尽画自己有生活体验的景物,强调“画吾家画”。齐老先生富有生活情趣的创新精神持续终生,不断变法,至老还有“衰老变法”。
悲鸿先生是先父的西画开蒙老师,先父19岁初探北京即在北大画法研究会偶遇徐公,全面接受了徐公“中西合璧改良中国画”的思想。日后他念念不忘徐公那段堪铸鼎铭之言:“古法之佳者守之,垂绝者继之,不佳者改之,未足者增之,西方绘画之可采者融之。”皆付之于自己的国画实践。
林风眠先生与先父是半师半友,在北平国立艺专是他的校长,先父得其伯乐之恩,终生不忘。至1930年,任杭州国立艺专校长的林风眠又特邀先父为国画教授,他对林公中西美术融合的教学思想非常理解,身教言教并重,教学相长,成绩一派清新而且各具风格,这皆是林公带给他的难得机遇。
笔者:苦禅的作品目前存世状况和市场表现如何?
李燕:李苦禅数历国难浩劫,作品损失很大,故存世量不多,早年的尤少。其中五百多件已由家属捐献国家,展于李苦禅纪念馆与艺术馆等。有约300多件老人生前义务捐献国家宾馆与驻外使馆,约200多件义务捐献于中国画研究院(今“中国国家画院”),估计尚有约600多件藏于亲属、好友、老学生与收藏家处。巨幅、大幅、代表作精品皆在以上处所,极个别流于市场。而今市场所见多为老年应酬之作,篇幅偏小,多非代表作。近年市场所见先父之作绝大多数系赝品,造得低劣、荒诞、外行。尤其是他发明的“大黑鸟”系列题材:鱼鹰、鹰、鹭、寒鸦、鸡以及鱼、蔬蟹书法作品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系临摹画集的拙劣伪作。有的拙劣到造丈二、丈六大幅,破绽毕露,还有伪题“浅予”等同代名人上款者,全然不知当年之人际关系。
笔者:苦禅的鹰受收藏者欢迎的原因是什么?
李燕:“鹰”是先父一生所创造的意象中最受群众认可的“李苦禅符号”,它是大鹏阳刚之美的化身,是“天行健,君子以自强不息”的中华民族精神的体现,是爱国情怀的载体。在技巧上也是“中西合璧”而终归“融之”,成为开大写意画一代新风的典范。
笔者:在鉴定苦禅作品时应当注意什么?
李燕:鉴定先父苦禅的作品,一定要从全面因素入手,来理解他绘画之所以形成的种种文化元素。从画面风格来看,要分清他不同历史时期的笔墨、造型与章法等特点。不要相信表面的“做旧”。
鉴定苦禅作品,观画者常惯以其老年时期的作品风格为范本而断真伪。方今仿造先父老年之作的赝品充斥市场,赝品中绝大多数为技巧毫无功底又不了解作者生平者所为,往往犯些明显的常识性错误,误以为毫无根据的狂涂乱抹即是“大写意笔墨”,散乱无序的堆积穿插即是“大写意章法”。尤其书法用笔更是出手即漏底,或矫揉造作,或绵软乏力,或年代风格错讹,或文句不通,更有妄将字画撮合者,文不对题,错白字迭出。另外,赝品中还有少数出自有些国画功底者之手,常将已出版的李氏画集之作照样全盘摹下,或将两三幅画拆为“零件”移花接木,另行组合,初看形貌似乎真迹,定睛细审则立显行笔乖张霸气,能放不能收。此类赝品以多用印章唬人,粗看尚似,细审则全然不懂各家刀法特征,印泥亦非李家所用,所钤之位置更是不明李氏习惯甚而有乖用印常理。